*时间:第二赛季季后赛,蓝雨被嘉世淘汰后,老魏即将离开蓝雨时。一个年轻却也苍老的他。
他明白,他明白,我给不起。
于是转身向山里走去。
他明白,他明白,我给不起。
于是转身向大海走去。
——草东没有派对《山海》
———
丢弃一个地方,只抬脚走开就行。
搬离一个地方,却不是件轻松事。
过去的二十四年,魏琛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直到这天,他发觉“舍弃”是比“带走”困难百倍的决定。
他在床尾,与揉皱的空烟盒比邻坐着,用力吸完最后一根。
仿佛也吸完了他在荣耀职业圈这片汪洋中的氧气条,再不离开,就要溺死。
要走了。他衣服不多,一个行李箱装下还有空余。反倒是那些杂七杂八的小物,不像能轻易全都装走的量。
两年而已,能积攒这么多东西,实在出乎意料,以至于迎来此刻的措手不及。
吃到一半的薯片放在桌子上,是比赛开始前那个晚上开的,现在都潮了,还有几片掉在外面。魏琛把那几片塞回包装袋,一起扔进垃圾桶。
垃圾桶旁有个蓝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把把方便筷子和勺子。有时俱乐部开午餐会,都是大老爷们,所以会点很多,店家常常多给餐具。过惯了战队成立前的苦日子,那些方便筷子都舍不得扔,两年下来居然攒出来这么大一袋,还挺沉的。
伸手掏了掏,居然掏出一沓优惠券。魏琛之前找过好多次这沓优惠券都没找着,现在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麦记的、K记的,还有俱乐部附近的拉面店、肠粉店、奶茶店、7-11……魏琛会把它们的优惠券都存在一起,要是有队员或者工作人员要去,常常过来拿一张,魏琛就让人顺便帮忙带点吃的喝的。
随着战队走上正轨,魏琛也越来越忙,终于有天忘记这些券放在哪里了;渐渐地除了方世镜,再没什么人记得魏琛有过这个收集优惠券的习惯。
魏琛简单翻了下这沓券,想看能不能给方世镜塞到房间门缝里,很遗憾,都过期了。
翻到最底下一张,不是优惠券,是因为尺寸错放的字条。黄少天那小子的请假条,歪歪扭扭写着要去周杰伦演唱会,晚上训练不来。给魏队长气得晚上吃了三大碗饭,不仅因为小崽子先斩后奏,还因为魏队长本人没抢到票。
魏琛把过期优惠券都扔了,捏着那请假条的手却是在垃圾桶上面晃了一圈又回来。
——留个证据,许多年后拿给臭小子看,到那时他肯定是大明星了吧,肯定要涨红了脸求我销毁的。如果我还有机会再见到他的话。魏琛想。
筷勺还是没舍得扔,倒不是因为它们能值多少钱,主要觉得都是崭新没用过的东西,扔了不节约,也不环保。于是他打开右手的柜门,里面有好多同样崭新的零食。魏琛把它们和筷子勺子都装到一个纸箱子里,拿记号笔写上“想拿的拿”,然后推到墙角。
零食下面压着一摞碟片,大部分是电影的,也有几张唱片。不过没有CD机,那些唱片只好收藏用。魏琛把唱片放到行李箱里装好,然后把电影碟片也放进“想拿的拿”里面。
以前蓝雨战队也常常一起看电影,大概每个月两三次吧。倒不会特地选片子,马路对面卖盗版碟的有时会卖特惠套餐,随机抽十来张,他们就挨着顺序看。如果抽到特别烂的片子,大家看得不过瘾,就会要求再看一张,最后往往变成烂片马拉松。还有一次,一个封面是拳皇的碟,播放出来是全黄。方世镜啪叽就把投影关了,结果不知道是设备故障还是手忙脚乱,声音怎么都关不掉,就那么啊啊叫着,方世镜赶羊一样把恋恋不舍的小男孩们赶出去,自己面红耳赤,被魏琛笑话好多天。
魏琛觉得方世镜小题大作,都是进了青春期的大男孩了,科教片有什么不能看的。方世镜说,头一次这么庆幸咱战队一个女孩都没招。
后来魏琛和方世镜两个人把那张碟看完了。想到这儿,魏琛又从那摞碟片里翻出了拳皇的那张,放进自己行李箱里。他觉得毕竟未来蓝雨总会有女孩子加入,还是净化一下娱乐资源比较好。
柜子的最里面有一袋猫粮,开过封。战队里养猫还是一年前的事了,黄少天在楼底下捡的一只长毛胖橘,长了张大叔脸,猫叫也是大叔音,那小鬼还管它叫“啾啾”。
头一回听见时,魏琛还以为黄少天是在喊喻文州呢,好家伙给他吓得,一身鸡皮疙瘩。
啾啾养了半年多,忽然有天跑丢失去踪影,新买的猫粮打开才刚吃过两天。也不知道是被人抱走了,还是回了它以前的家。
本来魏琛也想把猫粮留给黄少天,以防他未来再养猫,但看了看喷码,再一个月就要过期,便也让它进了垃圾桶了。
拉开柜子上方的抽屉,里面是一些重要文件,合同、收据、保险单这类。还有四张明信片。方世镜两张,黄少天一张,还有一张是魏琛自己寄给自己的。
从长白山发来,上面印着天池,背后他写:
「据说第一次登长白山就能看到天池的人可以飞黄腾达,以此为证,蓝雨迟早要拿冠军!」
魏琛当时不知道寄明信片到俱乐部不是送进私人信箱,而是送到宿舍楼楼下一个纸盘子里,所有人都能看见。于是他任由那张明信片在纸盘子里躺了很久,还在疑惑邮局效率怎么那么低,其实除了他本人之外整栋楼的人都已经看过了。
当然,一般人也不会拿这个来调侃魏琛,只有方世镜,虽然好心提醒魏琛去拿明信片的是他,但顺口嘲笑了魏琛一番“封建迷信、中二晚期”的也是他。
倒是黄少天看到魏琛那段话之后很高兴,说这就是天佑蓝雨啊!
方世镜直叹气,觉得好好的孩子就被教傻了。
魏琛勾住方世镜的脖子在走廊里闹腾,黄少天在旁边热情围观,还把训练营的朋友叫出来看,接着经理路过,提醒某两位要注意正副队长的威严。
后来夏休期魏琛收到方世镜从老家据说很灵的道观求来的护身符,才发现方世镜不是不封建迷信,而是封建迷信过了头,一般程度的迷信还入不了他的眼。这个护身符魏琛放钱包里随身带着。通常他钱包里可能会没有钱,但一定有这张护身符。
魏琛费了些功夫,从一片凌乱的桌面深处扒拉出一个文件袋,将这些文件还有明信片都装好,放进背包。
薯片的碎屑随着他的动作蔓延得到处都是了,粘在战术安排、训练记录、复盘笔记等等之上。这些东西把电脑显示器和键盘挤到最靠墙的位置,层层叠叠,覆盖整张桌面,间有纸团子、纸飞机……魏琛都回忆不起来他是什么时候叠的纸飞机。
他心想,就算有架歼-11,也不可能帮我打败荣耀场上的对手啊。
打败我的,是嘉世,是叶秋,更是我自己。
每拿起一张纸,魏琛就得抖落抖落,空气中就浮起薯片的香味。有些上面绘有歪歪扭扭奇奇怪怪的涂鸦,那是魏琛在思考问题时笔不自觉的运动。还有些杂乱无章的水笔线团,那就是他熬夜想战术的时候困意留下的痕迹。纸飞机拆开,是一张战术图,靠那个战术蓝雨赢过一次嘉世。魏琛真的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把它折成了纸飞机,也许是当时高兴得如同醉酒的白痴。
这些与荣耀竞技有关的记录,魏琛有一瞬很想将它们统统扔掉,最终却还是放进了“想拿就拿”的纸箱。从内心深处,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在意识上被竞技抛弃了,而只是身体走出了辉煌的年纪。但他又回想起喻文州连续打败他的三场,想起这个手速比如今的他还慢的孩子。那孩子的双手从未步入过辉煌,不是吗?
所以那三场失败曾让魏琛郁闷很久,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无论是手还是头脑都已经被时代淘汰。但后来他也慢慢想通,即使喻文州的双手永远不会拥有“辉煌”,他却能带蓝雨步入辉煌。从第四赛季起的一年又一年也向所有人证明,若是因为败给喻文州而觉得自己头脑已被淘汰,恐怕荣耀联盟都可以原地解散了。
而此时的魏琛还不知道蓝雨在此后能走到什么程度。他甚至不知道荣耀能走到什么程度。他只是隐约对喻文州和黄少天这两个孩子有信心,他预感荣耀将迎来双核时代,他知道他与方世镜尚等不到那一天。有时候人要学会逃避,像他现在就要逃离蓝雨,所以思绪也要逃离他不愿面对的这些事实。
荣耀和蓝雨基本就是他书桌的全部。拿走了所有这些资料以后,桌面就显得光秃秃。除了电脑键盘鼠标这些不能带走的俱乐部公共财产,有个印着蓝雨logo的烟灰缸。这个虽然看起来也像公共财产,但却是老板私人送给魏琛的生日礼物。
最初的时候,蓝雨老板与魏琛的关系可能更像是粉丝与偶像。当然啦,现在也不至于就变成了一般意义的上下级,而是更像朋友。魏琛一直都很感谢老板,看中队伍的潜力,让他们在艰难的大环境内存活了下来。朴素地讲,开荒一代职业打荣耀的,能有口饭吃是真的很不容易,能像蓝雨这样还能开得起训练营的战队,不仅是靠实力,也靠一份遇到伯乐的运气。
虽然后来叶修的故事叫魏琛意识到现实终究不是童话故事,伯乐也会在千里马衰老后将它遗弃,但魏琛也因此庆幸自己早早主动离开,让回忆留在了最好的一刻。
再收拾掉一些废纸团、牛奶盒、脏胶带,桌上真的空荡荡了。正要拎着垃圾拿去倒掉,魏琛瞥见墙上的海报。
荣耀的logo,联盟送的。给第二赛季季后赛队伍每队都送了五张。蓝雨的五张,一张贴老板办公室,一张贴训练室,一张贴训练营,一张贴方世镜那,一张贴他这。
贴上这张海报的时候,魏琛还没想过要走。
没想到这才不出一个月,海报的主人就要离开它了。
魏琛一手拎着垃圾袋,伫立原地盯着那海报看了许久,终于转身走出门去下楼扔垃圾。就在宿舍楼前的空地,魏琛听见训练营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声响,从二层的窗户飘下来,那么轻快又明亮,又是那么隔膜而遥远。
回到房间,魏琛坐回床尾,瞅着那海报,想掏一支烟抽,却意识到最后一根早已抽完。
罢了罢了。他走上前去,从海报的右上角开始抠,很顺利地扣下一个小角,捏在手里往左下方拽,海报一点点被撕了下来,同时也粘走了东一块西一块的墙皮。
原来这护持他两年的构筑也是这样的脆弱,一张海报就能令它遍体疮痍。
魏琛恍然间想起某段歌词,那是他到广东来后,学的第一首粤语歌:
忘掉种过的花 重新的出发 放弃理想吧
别再看尘封的喜帖 你正在要搬家
筑得起 人应该接受 都有日倒下
请放下手里那锁匙,好吗?
房间的钥匙就留在锁里,那斑驳的海报被卷起来插在背包一侧。
当晚没有月亮,夜色尤其的黑。当二层的灯也都熄灭了,魏琛拉着行李箱,背着旅行包下楼,最后看了眼身后的宿舍,对每一扇窗后的人做无声的告别。
然后再也不回头地向黑夜走去。
————
又是一年季后赛。
这是魏琛参加的第三次季后赛。上回还是第二赛季,现在都第十了。
兴欣战队的周边也终于发售,魏琛作为战队一员,免费得了一份。
有角色手办,有战队logo的徽章、贴纸、笔记本之类。
魏琛拿着那贴纸万分嫌弃,说哪有大男人玩贴纸的。陈果说大家都有,你不用的话存着也行,但键盘、鼠标,再不济烟灰缸,不都可以贴吗。都贴上logo,才更有大家都是一体的感觉啊。
魏琛一边吐槽这说法好恶心,一边想起了自己尘封多年的那个蓝雨logo烟灰缸。那么沉一个,自己居然放包里背走了,也不知道当时在想些什么。后来就放在老家自己房间里,那么多年都没再用过它。
他回房间后就取了片兴欣贴纸贴在烟灰缸上,位置和当时蓝雨烟灰缸上logo的位置一致。
接着他又从自己行李箱的隔层里拿出那张粘着蓝雨墙皮的荣耀海报,重新刷上胶水,贴在了自己兴欣的床头。
这还是他离开蓝雨以来第一次重贴这张海报。
有时他也问自己,有想过回去看看吗?蓝雨现在挺好,当年自己在网游辛辛苦苦打得材料给他们匿名送去,不知道有没有起到帮助啊。喻文州这小子还真是了不起,居然当真凭那样的手速在荣耀职业圈站到如今地位。还有当初亲手发掘的蓝雨双核……最终我竟是以对手的身份去见证的。
现在就好像已经回去了。
兴欣的墙,蓝雨的墙皮,最早一版的荣耀海报。就在他每晚安睡的床头。
足够了。这已经是一个真实的、完整的魏琛。
忘掉种过的花,重新地出发。
只是以魏琛的倔强,理想若在山海深处,他也会毅然走去。走过漫长黑夜,走过寂静黎明,走在一切艳阳阴雨之下,走到他真的一步也迈不动。
他不回头。他没有回头。
END.
文中那首歌:谢安琪《喜帖街 》
(熟悉我的朋友一定知道我又要顺便安利周深翻唱版 了
感谢银子老师邀请我参加老魏的生贺,这恐怕是老魏最盛大的一次生贺了吧2333组里好多神仙呢。真的好喜欢老魏呜呜呜……希望明年、后年以及以后的许多年,还可以有这么多小伙伴一起给他过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