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关于黄少天退役开花店这件事,蓝雨内部褒贬不一。
前者占了百分之零。
“从训练营的时候,黄少就浇死了我们寝室的绿萝。”郑轩如是说道。
“我说为什么训练室的多肉也总是奄奄一息。”卢瀚文感慨。
“人家爱如潮水,他的爱如洪水。”郑轩评价。
黄少天跳上凳子:“郑轩,不要以为你退役了本副队就管不了你!”
郑轩冷静地说:“黄少,我没退役的时候也是队长在管我。”
黄少天一噎,扭头向喻文州控诉:“队长你看这些人,一点都不照顾我这个要退役的老人家,连我想开个花店都嘲讽我。”
郑轩得意地说:“我是已——经退役的老人家,完全冇压力。”
宋晓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水喷出来:“不是吧,退役能这么改变人的吗?你还是我认识的郑轩吗?”
喻文州在黄少天炯炯的眼神下缓缓开口:“没事,想做什么就做吧,资金上有困难就找我帮忙。”
“队长还是你最好。”黄少天感动了,这是他公开自己的退役后工作计划以来第一瓢不冷的水。
徐景熙跟郑轩咬耳朵:“队长意思是默认了黄少肯定会赔钱吧。”
“我看也是!”郑轩憋笑。
“其实我一直以为黄少退役之后会去做解说呢。”李远说。
“别了吧。”两个声音齐道。
“竞争力太强,抢人家饭碗。”这是黄少天。
“太吵了影响收视率。”这是郑轩。
两个人又瞪上眼了。围观群众纷纷大笑。
01
黄少要退役了?虽然年纪是差不多了,但感觉他的状态并没有怎么下滑啊。
倒也正常,在状态好的时候退下来,让人记住的也是自己好的一面,你看叶修不也是?否则到了真打不动的时候,退役就跟逃跑一样。
他之后打算做什么?网络直播?比赛解说?
不清楚啊,他微博上没有动静。
退役的发布会之后,不管网上如何洪水滔天,黄少天的日子过得平静。他回到自己故乡的小镇——坐落于G省西南陲的海陵岛。
那是个不太出名的风景区,碧海蓝天、水产鲜美,游人不多,却也不算冷清。
黄少天的花店就开在镇中学的旁边,紧邻一家糖水店,订的鲜花还没送来,店面就染上了香甜的味道。
知道自己没有照顾植物的天赋,黄少天也不至于死脑筋到非得亲力亲为。他雇了几个有经验的店员来打理,自己负责招呼客人。
花店的里间划出一小片试验田,专供黄老板自己从零学养花。
于是喻文州担忧的“花店迅速破产”并未发生,却仍然免不了接受花店老板的骚扰。
“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我都用量杯固定水量每天按时浇水了,我还是养不活花?我身上会放毒气吗?”
喻文州:“嗯……可能还有阳光的原因吧,里间也许阳光不太好?”
黄少天:“我放在窗台上的啦,阳光充足,而且为了防止它一盆花在里面太无聊,我每天都跟它说话解闷呢……”
喻文州:“那你有没有想过……它可能是被吵死的。”
黄少天:……
黄少天:“队长,你变了!你不是那个不屑于垃圾话的蓝雨一枝花了!”
喻文州:“……蓝雨什么?”
坏了说漏嘴了!黄少天正想找借口甩锅,一想到自己已经退役了喻文州管不着了,干脆破罐破摔:“一枝花嘛!因为你平时脾气最好了!大家给你的爱称!”
喻文州没生气,反而扑哧一声笑出来:“这称呼从你这个花草杀手嘴里说出来,让我觉得生命都受到威胁了。”
黄少天说:“你不要怕啊,你看你命是全联盟最长。”
“哦?那你说说你现在养了最久的话活了几天?”
黄少天没答上来。倒不是说不好意思告诉喻文州,而是因为他其实不太知道怎么判断一株花是死了,还是红着血呢。
“哎,队长,你方便视频吗?或者其实只要你能看到我这边的画面就行,要是戴着耳机的话就正好,或者你换个可以外放的地方?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花们,你就知道你有多安全了。”黄少天干脆说。
难道还养得不错?可少天明明是因为养不好才打电话过来的……喻文州将信将疑:“你开吧,我在自己房间呢。”
镜头里一闪而过棕色的发丝。少天是不是退役之后就没染头发了?黄色都褪成棕黑了。好像长度也长了不少,快到肩膀了。喻文州恍惚想了一会儿,才被视频对面的充满活力的声音拽回注意力。
画面中是三四个花盆,里面种着几株不同的植物,当然,状态都比较糟糕,属于洗菜的时候要择掉的那种。
黄少天挨个儿指着介绍:“这个盆是叶修,里面种的含羞草。这个盆是王杰希,这个好认,富贵竹节节高嘛……还有这个盆,周泽楷,他里面种的这个花叫泽兰,我看它好像快挂了……哎,太难养……”
谐音梗啊,喻文州客观评价当是两个字“无聊”,实际上他却根本压不住唇角的笑意。
“那也有我名字的盆吗?里面种的什么好养活的东西,才让你打包票说我很安全?”
黄少天把镜头转回对着自己。他头发果然长了,喻文州想。
黄少天笑着说:“没有你名字的盆啊,所以才说你很安全。”
喻文州愣了一下,一瞬间的反应,竟是有点失落,失落于叶修、王杰希、周泽楷都有的天天被黄少天照料(哪怕是很不到位的)的待遇,自己居然没有。不过他很快驱散了这个幼稚的念头,再开口说话,仍然是惯常的语气:“多谢少天手下留情啊。”
“其实,我本来真的想用咱们队友们的名字的,但是考虑到我这个可怜的种植属性点,还是别这么干了。而且为了避免太缺德,我都没有直接把植物本体取名叫叶修王杰希周泽楷……而是给盆取的名,也可以象征他们战队做银装统统失败嘛。队长你看我远在千里外隔着一道海也要为蓝雨祈福啊,虽然是通过坑其他战队的方式,但是不是还是有被我感动到啊?哈哈哈哈……”黄少天一个人说得眉飞色舞,忽然留意到喻文州那边还是黑屏,就忍不住顺口道,“队长,你把摄像头打开呗,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网上不是能见到?前两天蓝雨的比赛,有我镜头吧。”喻文州说。
“那怎么一样,人家看的是蓝雨队长喻文州,我看的是我队长我好哥们儿。”黄少天说。
喻文州哪里拒绝得了他。很快,黄少天的手机屏幕上就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好像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贴在脸颊上,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水从发梢顺着脖子滑下来,将一片布料染得透明,紧紧贴在皮肤上。比赛直播里、新闻里那个优雅端庄的蓝雨队长,这样不修边幅的生活中的模样,又岂是谁都能看到的呢。
黄少天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了一些,目光落在喻文州滴水的发梢:“——队长,你又不吹头发!会感冒的,快去吹啊!”
喻文州不喜欢吹头发,“夏天,很快就干了。”
黄少天忽然笑:“我想起我跟你在训练营住一间的时候,我拿着吹风机追着你在房间里绕圈跑。谁能想到一本正经成熟稳重的蓝雨队长会为了不吹头发在房间里绕圈跑呢?”
“然后跑到没力气了,我头发也已经干了。”喻文州当然也记得那件事,他的眼睛弯起跟黄少天相似的弧度,两人虽然相隔数百公里,这一刻又因为那么多共同的美好记忆,仿佛就在彼此身边。
“那你现在是准备再来一次跑圈风干法吗,给我现场直播啊?”黄少天挑着眉毛。自从两人正式出道以来,其实他难得在自家队长面前这么强势。
“真的不用吹,马上就干了。”喻文州在吹头发这件事上难得倔犟又幼稚,甚至直接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少天既然知道自己不太擅长花花草草,为什么想开花店呢?”
“虽然我不太会种花,但也挺喜欢花花草草的……我小时候,姥姥经常会带我在田里种树,种枇杷树,那棵树现在还在呢,就在我家老房子的后面。大概是我长这么大唯一种活过的植物了,虽然主要是姥姥照顾的。她生病之后搬到G市住方便日常检查,就在家里种花,我们阳台上可多花了,吊兰能垂到楼下人家的窗户里去。姥姥临走的时候就跟我说,她一直想等病好了就回老家开一家花店,就开在镇中学的对面,糖水店的旁边,每天看着年轻人们开开心心,闻着糖水和花草混合的香气,一定是很幸福的生活。”黄少天走到窗边,镜头对准马路对面的学校,正好是放学时间,十几岁充满朝气的少男少女们踩着夕阳金黄的光说笑走来。
“这里看落日也特别好,视角对着操场,没有高楼或者山坡挡住。夏休的时候,队长你…们可以过来玩啊,我家这里虽然不出名,但也是5A景区呢。我还可以摘家里的枇杷请你们吃……”黄少天说着,背景中忽然穿来细细碎碎的风铃声,镜头摇晃了一下,“有客人来了。队长,下次再聊?”
喻文州笑着答应:“好。”跟黄少天聊天总是这样的,自己都没有什么说话的机会,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不过两方都乐在其中。
黄少天又督促喻文州去吹头发,喻文州则催他去接待客人。
通话挂断后,两人都生出些淡淡的惆怅——要是还跟以前一样,在他身边就好了。
02
夏休期,蓝雨人们果真到岛上团建来了。
洁白的沙滩,碧蓝的大海。
退潮时分,螃蟹被潮水留在岸上,一群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在浅滩上捞螃蟹,用筷子把它们夹起来扔回海里,比赛谁扔得远。
黄少天做了几轮裁判,就把指挥权交给同为第四期选手的郑轩,自己小跑回去找落单的队长。
喻文州怕四条腿以上的动物,这会儿远远落在队伍后面,老大爷似地看队员们玩闹。
“队长,陪我找贝壳玩呗?”黄少咧着嘴提议,大概是怕自家队长无聊呢。
其实,喻文州觉得看后辈们玩也挺有意思,但黄少天难得主动要跟他独处,他当然不会拒绝。
黄少天停在距离喻文州五步远的地方。
“你等等啊,我把桶里的螃蟹放回去。”黄少天拿筷子夹出桶里的螃蟹,小心翼翼甩回海里,仿佛怕它们摔疼一样。 结果就是只扔了两三米远,估计没个几分钟就会被其他赶海人捡回去吃掉。
喻文州笑出声来。
黄少天:“笑什么呢?我这是使巧劲,不是拿不好筷子。再说我这可是为了不吓到你,不许笑了。”
“我没笑话你扔不远,你这是不打自招。”喻文州看了看不远处玩得嗷嗷叫的小卢一行人,脸上笑意不减,“放心吧,他们刚才没看这边,我帮你保密。”
黄少天耳尖泛红,脸颊微微鼓起,“那你笑什么?”
“我是想起在训练营的时候了,寝室有蟑螂,我不敢打,你一边笑话我一边满屋子拍蟑螂。结果第二天寝室进了壁虎,我正在逛超市,你打电话把我喊回来,还喊救命……”
“啊啊啊啊啊!!”黄少天超大声地扑过来捂住喻文州的嘴,整个人从侧面挂在队长身上,随后又在喻文州那七分纵容三分调侃的眼神中,一点点泄了气力。
“所以我就是感慨一下,我和少天还挺互补的呢。”喻文州慢悠悠地说。
“不要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不知道你在嘲笑我。队长我发现自从我走了之后你的垃圾话功力真的见长啊,这算什么,一定要有人扛起蓝雨垃圾话的重任吗,我们蓝雨的招牌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奇怪的东西了啊……”黄少天叽里咕噜一边发动就算手速下降这个也不会衰减半分的话痨神功,一边蹲到地上抠沙里的贝壳,“队长我跟你说我现在已经进化了,海陵岛上壁虎比G市多得多,还有那种超大只的石龙子呢,我都不怕啦。”
喻文州也蹲下来陪他一起捡贝壳。
“那你很棒。”他说了一句,换来黄少天“太敷衍了”的控诉,心里则想着,这种从怕到不怕到过程,其实就是从有所依靠到孤身一人的过程。
知道有个喻文州会拎着大包小包从超市赶回来帮他捉壁虎的黄少天,当然不会逼着自己去克服那份恐惧。而有黄少天在身边的喻文州,自然也不会练就现在面不改色踩小强的本领。
好像他们两个离开彼此才真正长大了一样。
喻文州渐渐习惯赛场上没有一个废话连篇还随心所欲的机会主义剑客,黄少天渐渐习惯身边没有一个能从早到晚接受他话痨、帮他捉壁虎的人。
捡起一个颇为完整的海螺,喻文州对着黄少天举起它:“少天你看这个,挺漂亮的吧?”
黄少天凑近瞅了瞅,“哎呀”一声,脸上浮起促狭的笑,“队长我跟你说件事你别害怕。”
“——这里面有只寄居蟹。”
喻文州把海螺口朝向自己,看到几根蟹脚路在外面,顿时头皮发麻,飞快把它扔回了海里。
黄少天在旁边捂着肚子狂笑。喻文州心想,其实自己已经挺久没有对螃蟹有这么大反应了。大概是因为有个可以依靠的人在身边吧。
这天正好是农历十五,夕阳缓缓落入碧蓝海面之时,恰好也是潮水退至最低、赶海收尾的时间。
黄少天拎着螃蟹桶,里面满满是各色贝壳,踩在礁石上,看潮水一波一波,从盖过脚面,到渐渐远去。
他整个人都沐浴在橙黄的暖光里,棕色发丝在海风中温柔舒卷,忽然回头看一眼喻文州的方向,那人正情不自禁举起手机,以留住这美好一幕。
镜头里青年的眼睛好似也在发光,夕阳在他头发上晕染金黄的色泽,仿佛又回到退役前那个黄少天意气风发的样子。
下一秒,礁石上的模特脚下一滑,噗地栽进了水中。
“是不是跟你说了那石头很滑的!叫你耍帅!”郑轩在远处大喊,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喻文州哭笑不得跑过去将人拉起,黄少天脚扭了,小腿红了一块,好在没有蹭破皮,实在说不得是多严重的伤。但他偏偏犯了懒,挂在喻文州身上不肯使劲,一路叫喻文州把他从浅滩搀回了大路。
“黄少,你不至于吧?”蓝雨众人都一副没眼看的样子。
黄少天一边偷偷把泥沙蹭到郑轩衣服后面,一边执着地挂在喻文州身上。
03
晚上八九点钟,才是海陵岛最热闹的时候,烧烤摊、酒吧纷纷营业,大多还有K歌服务,鬼哭狼嚎回荡在景区各个角落。
“伤员”黄少天毫无忌口地大快朵颐,同时滔滔不绝讲着自己成功创业的经历。
“懂了,总结一下黄少的创业经验,就是本金够多,有钱能使鬼推磨。”说话的是十三期新人陆鸣,新生代里很有战术头脑的一个,喻文州正有意培养他做接班人。
“小陆真有前途,这可不就是战术眼光吗?”郑轩竖起大拇指。
黄少天啪一下给他大拇指摁下去:“去去去,郑轩你不要带坏小朋友,小陆你也是,好的不学,垃圾话倒是学得飞快!”
陆鸣站起来:“老板,给我们桌来一首《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滚滚滚!”黄少天叫道,抬手一片烤面包片塞进小陆嘴里。全桌笑成一团。
郑轩和黄少天两个退役人士点了两瓶啤酒。虽然平时不怎么喝,但郑轩似乎天生酒量好,黄少天则刚喝一杯就晕乎乎的了。
他用食指戳着玻璃杯,半厘米半厘米推向喻文州,迷迷糊糊说:“嘿嘿,队长你尝尝?不行啊,你不能喝,你还没退役呢……哈哈,羡慕吧,我和郑轩现在抽烟喝酒烫头啥都能干……你呀,你又不爱抽烟,最多烫个头,哈哈哈哈,你说你烫头会是什么样子,我想象不出来诶……”
是了,这就是黄少天耍酒疯的样子。以前在役时黄少天从来不喝酒,所以谁也料不到他耍酒疯的表现就是缠着喻文州说话,连喻文州上厕所都要跟着。
大家唱K到十二点才散场,本来喻文州该和其他人一样住酒店的,黄少天还扒着他不撒手,喻文州也放心不下这个醉鬼自己回家。于是,就成了喻文州跟黄少天回去同住一晚。
虽然最初曾经做过室友,但蓝雨条件好了之后,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合住过。不过,毕竟是从少年时代开始的十几年交情,也没有谁觉得喻文州去黄少天家住有什么不对,甚至要不是黄少天家不够大,他们也愿意集体住过去。
只剩还清醒的喻文州,因为知道自己不纯的心思,所以一路上嗅着黄少天身上酒味混着花香,都生出莫名的罪恶感。像是趁着主人不在闯进了私人花圃——既然本来就对鲜花有企图,那么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觉得自己干了坏事。
租了一辆小电驴,喻文州把黄少天放在后座,无需嘱咐,醉鬼就紧紧搂住驾驶员腰际。喻文州不紧不慢地行驶,海风咸咸拂过面颊,抬眼就是另一片“大海”,里面的生物是无数璀璨繁星。
转眼已从喧嚣闹市到了寂静的居民区,连星空都仿佛更加明亮。喻文州腰上的人形挂坠开始不安分地蠕动。一路上黄少天嘴巴没停过,一直在讲些没有前后逻辑的东西,喻文州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本来有点忐忑不安的心情被某人的唧唧歪歪冲刷成了无奈,但仍欢喜。
他很俗套地想,要是时间暂停在这一刻该多好。
黄少天的话题又跳到星星上了:“师傅停车停车我要看星星,我要去海边看星星,要躺着看,我要喻文州陪我一起看,要陪我数到210颗才行,但是喻文州太慢啦,他数到210颗,我可以数到810颗,嘿嘿……”
喻文州居然还真的听了这个醉鬼的话,把车停到路边,和黄少天一起走到海边去。
他们躺在沙滩上,沙子还留有白天太阳烤出的温热,非常舒服,闭上眼睛大概能立刻睡着。不过躺着的两个人都精神抖擞地睁着眼,醉着的看星星,醒着的看醉着的。
黄少天已经忘了自己上一分钟要数的星星,又聊到花店的事。
他讲话的逻辑忽然又清晰起来:“我还挺喜欢现在的生活的。平时我好像挺爱热闹,自己开花店稍微稍微有点寂寞,但是就有姥姥一直陪着我的感觉。岛上认识我的人不多,不会让我走到哪里都要遮遮掩掩。但确实会寂寞,我想念蓝雨的一切,我人生最繁华的时间段是在蓝雨度过的。我要一直开这个花店吗?我没有想象过这件事情,但是我还能去做什么呢,说实话我不太想留在电竞行业,哪怕是解说……总有一天我会跟不上的,不仅是我的操作会衰退,我的意识我的创造力,当我离开最顶尖的赛场,它就停止生长了,到时候恐怕新一代又会像现在我们嘲笑电视解说嘉宾一样嘲笑我。我想想就受不了啊。我不想在半山腰感觉着自己一点点力不从心,然后滑落山脚,我不如坐个缆车直接下山,还有那么多江河湖海等我去看呢。但是我真的想念山上的风景,想念一起登山的伙伴。你看那些星星啊,每一秒钟都有老星星在消失,小星星在出生……它们的光走了好多光年到达我们,也许这一刻亮着的这些星星,它们已经死去了。”
喻文州是第一次听黄少天剖析自己退役的心情。无论是在队友面前还是在媒体面前,黄少天都表现着毫无留恋的潇洒。甚至选择开花店也是“潇洒”的一种体现。谁能想到这是一种“逃避”呢。
事实上,有谁退役是真的毫无留恋的?热爱荣耀的人,谁不希望多拼搏几年呢。
有的人选择留下来做教练、解说、公会管理,也有更多人选择远远离开。像方世镜,头几年蓝雨聚餐还来,后来新人越来越多,他也就很少露面了,渐渐跟喻文州他们断了日常联系,如果不特地去问,没人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做什么;像魏琛,当年更是消失得干干净净,自己玩玩网游,一点不沾职业圈。
黄少天在状态明显下滑前宣布了退役,走得风光,走得豪迈。但那只是表象而已。他无数次在夜里辗转反侧,想着自己是不是本可以多坚持两年,但又怀疑那样的坚持给蓝雨带来的究竟是助力还是拖累。
如果不是远远跑到慢节奏的偏僻小岛上生活,做花店这样跟电竞没关系的生意,黄少天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日日夜夜去想这些事情。
但不想自己的事了,他便开始想念人。
想念小卢李远宋晓徐景熙还有已经退役的郑轩,想念训练营的小屁孩,想念老板,想念扫地阿姨、食堂大叔……
想念其他战队的损友们。
想念喻文州。
想念喻文州。
想念喻文州。
天天在一起的时候,他没觉得自己有多离不开队长。长久地分隔两地,他的心底就滋生出日益疯长的思念。
现实里种的花都蔫蔫的,悄悄种在心田的名为“喻文州”的牵牛花却不知不觉爬了老高,每一片叶都是心的形状。
他不太清楚自己对喻文州是不是“那种”喜欢,他只知道,要是喻文州能在花店陪着他,那一定就是最完美的生活了。
早上,他们会在同一张床上醒来,一起去路边吃早茶,然后开店迎接第一位客人,中午,自己炒两个小菜,下午,让店员看店,他们两人去隔壁吃糖水,杨枝甘露、双皮奶、艾草膏、萝卜牛腩。晚上一起打打荣耀,看看电影,还是天气合适,就去看星星。好时节,还能去赶海钓鱼捡贝壳,他会保护喻文州不被螃蟹吓到。喻文州会负责把房间里偷溜进来的壁虎赶出去。
也许,他们能一起种一盆牵牛花,那是继姥姥帮忙种的枇杷树之后他种活的第一株植物,它会爬得很高,爬到阳台外面,用心形的叶子和五彩的小喇叭盖住防盗窗的铁栏杆。
真神奇,人类这种生物啊,两个会与一个有那么大的差别。
“队长,我们私下里都打赌呢,赌你能给我们四期人续多久的命。”
退役之后,黄少天就被拉进了一个名为“老黄金一代”的新群。
现在,这个群和“黄金一代”就只差一个喻文州了。
“其实可能不会太久了。”喻文州轻轻说。
跟黄少天一样,他也不太愿意跟人分享自己关于职业末年的规划。但此刻既然黄少天向他坦诚,他也想放一放身上的担子。
“下个赛季开始,我应该就会跟陆鸣轮换指挥,等他成熟了,蓝雨的新双核就是他和小卢。”
“陆鸣那小子行不行啊。”黄少天撇撇嘴。
喻文州笑起来:“很厉害啊。可能现在还不成熟,但当年的你,当年的小卢不也不成熟吗?年轻人成长起来很快的。”
“后浪推前浪啊……”黄少天左手垫在脑后,右手抬起来推向星空,他眯着眼睛试图用两根手指同时夹住三颗星星。
醉眼里看到星星仿佛被自己的手指夹动了,连成一条线。
“噢噢噢它动了,是流星啊!!”醉鬼短暂的情醒期到此结束,黄少天又开始胡言乱语。
星星当然没有被夹动,他看岔到猎户座的腰带了,那本来就是三星一线。
但黄少天已经开始许愿:“希望队长退役之后可以来给我打白工。”
喻文州被逗笑了:“打工也就罢了,还打白工,我怎么养家糊口啊?”
黄少天嘿嘿笑:“我养你啊,你跟我成一家,那我养家糊口,你就不用了。”
“我怎么跟你成一家?”
“你嫁给我啊。”
“那不行。”
“那我嫁给你。”
“好。”
“嘿嘿,今晚月色真美啊。”
“少天知道这句话会被用来表白吗?”
黄少天忽然没声音了。
喻文州心提起来,悄悄转过脑袋去看身边人,却发现那醉鬼已经闭上眼睛,睡得香甜,甚至打着浅浅的小鼾。
跟个醉鬼计较什么呢?喻文州忍不住笑话自己,现在这家伙说的话,大概等睡醒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黄少天忽然翻了个身,侧对着喻文州,还把他的胳膊抱进怀里。
既然是对方主动的,那我也不算趁人之危?
身为战术大师的蓝雨队长,总可以给事情找到合理的解释。
他顺着黄少天的力道,也冲里翻了个身。
他们躺在温暖湿润的沙滩,沐浴在繁星光芒下,手攥着手,鼻尖对着鼻尖,嗅觉与听觉被海与对方的呼吸占据。
喻文州也闭上眼,一点点、一点点靠近。
忽而“咻”声,不远处空中绽开一朵烟花,照亮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两年后的夏天,黄少天的花店风铃响了。
“来了来了!”他从楼上颠颠儿跑下来,身上还穿着沾土的围裙,手上也泥乎乎的。
客人却并不在意他的狼狈,看也不看满室绚丽的花朵,目光温和地锁定在老板身上。
“老板,你这里还招员工吗?除了一个你本人,不需要别的工资的那种。”
04
花店二楼阳台的牵牛,是比花店里那些摆得漂漂亮亮的花更吸引路人的风景。
翠绿的藤蔓爬满了防盗窗,红的紫的蓝的小喇叭点缀其间。
叼着面包片背着书包的校服女孩急匆匆在红灯前原地踏步,她上课快要迟到了。
忽然她听到一阵车铃,接着是一声响亮的“喻文州”。
她转头,看见是花店老板,记得他刚来这里开店那阵子,头发是金黄色,后来慢慢褪回黑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染了回来,明明是黄种人很难hold住的发色,在他身上却格外合适,让人想到杨枝甘露。此时,他正跨坐在单车上,仰着脑袋看向牵牛花装点的阳台。
不多时,她就在花间发现一位眼生的青年,与花店老板长得一样帅,不过无论是发色还是神情都没有那么张扬。
“你龟苓膏真的不试试炼乳的吗?”花店老板喊。
“要蜂蜜的。”二楼的青年说。
隔着一层楼喊话,就为了龟苓膏的口味,好幼稚。女孩三口两口吃掉面包,忍不住笑起来。
“去把你头发吹干!”花店老板又喊,一副老妈子的口吻。
“知道了。”二楼的青年应声。
扑哧。女孩这下甚至笑出了声。
忽然,二楼的青年转过视线,与女孩对上。女孩在他温和的笑容里不自觉红了脸。青年指指学校的方向:“小同学,绿灯了。”
“啊!”女孩一惊,连忙抬脚往马路对面小跑,将花店的两位帅哥抛到脑后。期间花店老板还喊了句“慢点,当心车”。
于是,只是物理上抛到“脑后”,她直到走进早自习的教室,都还止不住地在想那两个人。
“这两个人……好配……!”
END.
05改编自懒起太太图的文案!
海陵岛上的风景啊美食啊螃蟹啊壁虎啊啥的,都来自去年暑假在海陵岛实习的那一个月,真的是好怀念的一段时光啊。想念糖水店的艾草膏,想念海和星空,想念夜晚海边的烟火,甚至想念宿舍边上那个鬼哭狼嚎的ktv烧烤摊。怕四条腿以上动物和怕壁虎的分别是我们的两位实习老师,他俩可真甜x
看星星那一段,脑内bgm是《星象仪 》(我听的是周深的版本),副歌歌词好合适呢。